追 忆 父 亲

作者:王正军    来源:环球在线    2025-09-25 20:49:12
报道:王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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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历七月初,利用洛阳出差的间隙驱车三个多小时回看望父亲。在给他擦拭完全身、刮完胡子后,父亲要我再给他泡泡脚、修剪一下手、脚指甲,热水泡完脚后的父亲,明显舒服了很多,我和堂弟用轮椅将他推到房后宽敞的树荫下。那天是阴天,气温不高且有些凉爽,那时他的精神状态尚好,思维很清楚,询问了我最近情况,我都一一给他回答,可以感觉到那天他很开心。第二天我返回上班时,照看的四叔说:“没事你们走吧,就是饭量有些减少”。没想半月之后,父亲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是在行动不便、卧床生活近二年后去世的,享年八十七岁。他走的那天是2025724日(六月三十)星期四,大暑第二天、入伏第五天,正是我们河南老家最热的季节。

       也许是临终前老人对子女期盼的感应:做好星期三开车回家探望的计划,因为车辆限行无奈推迟一天。但就在第二天起床准备动身的凌晨五点,接到日夜照顾父亲的四叔的来电:“赶紧回来”。接到电话后我愣了一会儿对身旁的爱人说:“父亲走了,若昨天我们回去,还能见他最后面”。说完这话,近花甲之年的我忍不住失声痛哭。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会禁不住流出眼泪。

       “父亲,后悔没有前一天赶回来,现在想想,这是我今生做出最错误的一次决定,也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更是我愧对你老人家的最重心事,希望你老人家原谅儿子的不孝之举”。

       赶到老家已经是中午十点,家人及亲邻已为父亲搭设好灵堂,怀抱父亲的遗像,我失声痛哭:儿子回来晚了!

按照传统和家乡的习俗,子孙要为他守孝,亲戚、朋友也要赶来给父亲送最后一程。那几天虽然温度较高,但没有下雨,这也许是父亲对长期在外工作儿孙们及前来吊唁亲朋好友的最后眷顾:你们回来为我操办后事,不能雨来雨去,泥来泥往,不便亲戚来往及照顾他们,我要你们干干净净的将我送走。在亲戚、朋友及热心乡邻的共同操劳下,父亲在三天后早上安葬的,那天的朝霞特别红,那天的太阳特别圆。亲戚及乡邻都安慰说:“你父亲活到这个岁数,在咱们这周边也算高寿了,虽然这一年多身体不好,但有你四叔在身旁,他们老兄弟俩日夜陪伴,加上他的细心照料,没受多少罪,这是他做了一辈子好人的好报”。听到此话,我都会眼含泪水,思绪万千。这话既是对我们这些做儿女未尽孝道的婉转批评,也是对父亲这几十年人生的最质朴评价!

       豫西南平原农村普普通通的一个村庄是我出生到上高中前生活的地方。从我记事起,村庄有三十余户近二百口人,散落且无规划的居住在穿村而过无名小河两岸,小河南北各有十余户人家,我家就在南岸的最西端,距小河二十余米。河边有茂密的竹林,跨小河的石板小桥是由两块长约五米、宽不足两米的石条拼建而成,桥虽然简陋,但是两岸通行最原始、最简易、最坚固的“要道”。记忆中的小河也随季节的变化有汛有枯。七、八十年代,村里的主要生活水源就在小河的北岸边、小桥的附近,距我家不足五十米,因此我家成了吃水最方便的一家。门口的小路是村南乡邻取水的必经之路,父亲的热情、母亲的开朗,使乡邻取水路过时都会短暂歇息、聊上几句。

       也许是村里人姓氏多的缘故,我们的村名叫二良岗,和邻村王岗、郭寨、柳营等带有明显姓氏特点截然不同,我家也是村里唯一的王姓。父亲出生于解放前的一九三八年,他的童年正值中国人民的抗战时期。也许是因为那个年代祖父辈家庭条件还可以,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上过学的人”。从我记事起,也许更早他就是我们村里的会计,村里人对父亲的称呼好像直呼“会计”的次数更多,更多新进入村的人们反而不记得他的真名。从人民公社大集体到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既是一名最朴实的农民经历着,更是一名最普通的基层业务经办者。因为“工作”需要,在那个使用油灯照明的年代,也可能是工作需要吧,父亲为家里值办了省油且光线较好的煤油台灯,我也因此在小学、初中阶段享受了比同村孩子稍好一点的夜晚学习条件。还记得,在夏收、秋收及联产承包制开始等工作繁重的时候,父亲都会挑灯加班,将粮食的产量、土地的数量同各家各户,以及每一个村民辛勤劳作的工分挂起钩来,认真核算。那时候家里面听到最清脆、最悦耳的声音是父亲算账时拨动木珠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七十年代中期,小学阶段当我背上父亲用过的算盘坐在课堂学习珠算时,爱虚荣的我在同学面前有些许的内心自傲:我父亲的算盘可是打的最好的!

       联产承包制开始时,父亲从大队领来了好多油墨味很浓的印刷品,我偷偷打开一份,第一次见到“合同”二字,还是小学生的我,不明白它的意义和作用,父亲告诉我就是把地分到各户,同各户签包产到户的“锲约”。没想到,十余年后大学毕业的我却从事着几乎天天与“合同”打交道的工作,看来父亲小时候“农村工作”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

       父亲应该是在六十岁左右因年龄原因不再担任村里会计的。自我参加工作后,每每回到老家见到村里的老者或乡邻,叙叙往事,提及父亲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你父亲做了几十年的会计,现在我们都习惯叫他“老会计”。他当会计的那些年,咱村的账目最清楚,没有因为分配不公闹过事、找过队里或大队的,全大队会计评比,咱们村老是第一。其实我知道,村里也就算工分、分地、分粮乃至发点救济一点事,看似很简单的数学问题,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父亲能凭借个人的能力和公心,得到这样的评价很不容易了!

       父亲是村中公认的“种田好手”。自从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忙村里会计的事情少了许多,而辛勤劳做我家近十亩责任田的投入更多了。冬春交替,放学路过我家的田头,总觉得我家的麦苗因为多试了几遍肥,又黑又壮;夏秋季节,总看到我家的玉米穗大粒饱,我知道这是父亲他们用汗水和黝黑的皮肤换来的结果,更是“种田好手”的最好证明。在四季轮换和收种的往复中,那时候的我家感觉是吃细粮频次最高的,这是父母对土地热爱和他们付出得到的最好回报。八十年代初,通过父母的勤俭持家,家里盖起了五间砖木结构瓦房,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不错的家庭”。房子盖好了,亲戚朋友及乡邻来“送菜”,父亲笑了,这是他通过“种田”换来的收获和幸福,他很欣慰,但父亲也消瘦了许多。新房落成后,父亲把家里的“军属光荣”牌匾擦了又擦,挂在大门左侧最适中的位置,那是在部队服役的哥哥为家里赢得的。父亲知道牌匾虽小,但份量很重,是全家的荣耀和骄傲。

       哥哥从军队转业到云南工作,而这30余年我在山西、陕西等地工作和生活。父母亲也会利用春节去两地小住几天,但往往是热情而来,匆匆而返,每每挽留多住几天,他们的都会说:“你们上班忙,城里我们住不惯”。我知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是我们照顾不周,他们想回到老家过相对自由的田园生活。儿子们虽然都在城市工作、生活,但他们没有享受上我们应该给予他们的所谓“城市生活”,这就是父辈们“只有奉献、不求索取”的善良品质。

       母亲在七十岁时因脑梗,治疗后留下后遗症,造成身体不适,父亲及姐照顾了几年。那时候,我经常利用节假日回去看望他们。母亲去世后,父亲在老家及姐姐家轮换生活,在他适应了一个人生活和能够自理的情况下,尊重他的意见,自己回到村里的五间房独自生活。也许是因为父亲日常生活清淡和起居规律,加上他不吸烟和少有饮酒,一直偏瘦,但身体硬朗,很少疾病,虽然两次腿部骨折,但经过手术加装钛合金板后,依然坚强的站立起来,但毕竟年岁过大,行走还是要靠辅助工具。好在老家周围的乡村道路修的还比较平整,“闲不住”的父亲在他腿脚不便的几年,借助电动三轮车或电动轮椅,日常游走于周边的农田和村庄,庄稼和友善的乡邻是他晚年最好的陪伴。

      父亲最后一次重病住院是在去年的九月中旬,是“轻微脑梗”入住的,我听到后很着急。但通过检查,主治医师看着电脑上的脑血管CT片告诉我:近九十岁的人了,他的脑血管影像比年轻人还要好,这是他生活习惯好和身体素质好的结果,他这次的腿脚不灵是两次骨折手术加装钢板时间长和年龄大的原因,需要通过锻炼慢慢恢复。我知道这是安慰我的话,毕竟他已经八十六岁了,但我听后依然为父亲的身体健康良好感到高兴。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赶来的堂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到医院广场内小坐休息,初秋的傍晚,加上初上的路灯,广场四周矗立着中外名医雕像。在白求恩雕像旁,父亲随口说到:这不是白求恩吗?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加拿大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值得学习。我听到这些,很吃惊!现在回忆起来,他那天的精神状态很好!

       父亲走了,他走的有点突然,但又好像是他老人家早已为自己安排好的告别时间。他近九十年的人生很普通,毕竟他是一位农民,但我始终觉得父亲又是一位“不普通”的农民:他的童年正值中国的“水深火热”岁月,他经历了解放前后中国农村的发展变化,他经手了大集体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农村土地改革,他体验了从吃不饱到全面小康的全部过程。他的勤劳和那个年代少有的“文化人”,用他仅有的高小文化知识、娴熟的珠算技艺以及朴实认真的工作姿态,为我们世世代代定居村庄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四邻八乡对他是“老好人”、“种田能手”、“识字人”、“老会计”的评价,是对父亲一生的最好褒奖和最高荣誉称号!

       父亲走时,正值盛夏,今年豫西南的雨水适中,村边的玉米长势正旺,门前的竹林郁郁葱葱,门口母亲生前栽种的葡萄架今年又挂满了果实。

 

父亲走了,我们都很想念他。

父爱如山,我们都很怀念他。

父恩难忘,我们都很思念他。愿天堂无疾! 

2025年9月23日

                         于父亲去世二月祭

【作者简介:王正军,男,1968年生,河南南阳人。石家庄铁道学院毕业,党员,现供职于中铁十五局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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